天色有些阴沉,零星飘着雪花,穿河风“嗖嗖”地刮着,地面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四十多年前榆树湾的腊月。我和弟弟抬着一桶豆腐从硫磺厂豆腐房出来,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进腊月,“”学校放寒假后,我和弟弟着急地用五六天时间就把寒假作业给做完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帮家里做点营生。母亲已为过年忙乎了一段时间了。在榆树湾,到了腊月二十,就意味着过年进入倒计时了。具体到每家每户,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当地有句俗语“不到过年都不便(bian)宜”。路顺斌摄路顺斌摄从腊月二十往后数,每天基本都有专项营生。腊月二十一蒸白面馍馍、压粉条子。母亲把事先发好的面反复揣揉,做成一个个大小基本一致的圆面团,放入有三节儿的蒸笼里,蒸熟后成为馍馍,摆在用秸秸杆做成的盖子上,再用红色洋胭脂点上红点点,晾凉后我和弟弟端上便放入了春灶旁边的大瓮里,记得每年能放半大瓮。蒸好馍馍,便开始做下一项工作——压粉条子。粉条子的原料是土豆粉或红薯粉,和面时兑好白矾粉。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负责往孔里塞面,我负责压粉条。我家饸饹床子有两个孔,一个压细粉,一个压宽粉,每年我们都压一定比例的不同类型的粉条。捞出粉条,母亲摆成圆圆的形状放在锅盖上,冻到外面去,形成一个个粉托,喝粉汤时取几个下锅即可,和已熬好的汤汁一圪搅就成美味的粉汤了。腊月二十二开始炸油糕。二十一晚上,就把黍子米(榆树湾称为黄米)用水泡上,二十二早晨捞出米来把水沥干净,达到半干半湿状态时,便可以捣了。我们家过年吃糕一般愿捣的吃。用兑臼兑锤捣出来的黄米面蒸的糕精气,有嚼头。兑臼兑锤这原始社会发明的做糕工具在二十世纪后半期仍能配上用场。捣糕面至兑臼里看不见黄米的存在,便可挖出来,用粗细箩子箩,粗箩子下面的米面做糕圈,细箩子下面的当然就是做糕了。四十多年前过年吃糕还往里加一部分玉米面,党的十一届三中三中全会后就能吃上纯黄米面做的糕了!糕面得蒸,蒸出来的糕被称为素糕。放到盆里经母亲揣过后,便捏成素片子、菜糕和红豆糕。这些素糕油炸过后,便做成了油糕。转眼间便到了腊月二十三。二十三就是我们俗称的小年。按照当地老年人的说法,从腊月二十三到新的一年大年初一凌晨前,人间是没有神的,诸神都哪去了呢,按照现在的说法,诸神都回“天庭”给玉皇大帝报告一年来的履职情况也就是“述职”去了,这当然是民间迷信说法。榆树湾当地吃麻糖的习俗和流传的一句谚语也印证了这一点:“灶马爷爷本姓李,一疙瘩麻糖糊住你的嘴。上天言好事,只说好,不说歹”。到了腊月二十四,开始收拾家。这天母亲率领我们把家里的大小什物全倒腾在院子的花台上和门前,先用苕帚把家里扫一遍,再用事先泡好的白泥水粉刷一遍,擦玻璃、贴窗花便是我和弟弟的营生。收拾房子不光是住人家,凉房也得认真收拾一番。等到了腊月二十五、六,家里就开始闹整肉食,母亲切剁烹调肉食也是一把好手,什么焖肉、鸡肉、过油肉、碗面子,都不在话下。还要煮各种动物的下水,下水都是用来做凉菜的。也少不了猪皮冻,榆树湾叫卷儿,分清卷儿和肉卷儿,我小时候喜欢吃清卷儿,有碗托儿的味道。文章开头提到我和弟弟从磺厂豆腐房抬回一大桶豆腐,在家中盆里已放了四、五天,这时母亲也开始烹调豆腐了。一部分切成片儿,油炸出来,做细烩菜用;一部分经镲子镲过后,母亲团成豆腐丸子油炸后正月宴请宾客。腊月二十七、八,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大哥也从大学放假回到了家中,家里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我从榆树湾老街老汉铺买回红纸,用刀裁开,为大哥写对联做准备。弟弟早已为大哥研好了墨,就等着大哥耍玩手艺。大哥的对联字写得不错,曾受到过榆树湾“老秀才”李继堂大爷的赞誉。大哥大学毕业后在呼市工作,成家后有时在呼市过年,写对联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肩上,我就硬着头皮写,虽然写的不如大哥,但也还能拿得出手,当然这是后话了。大哥回来,有时给我和弟弟买鞭炮,这是我当时最喜欢最盼望的事儿。其实一进腊月,我和弟弟就用平时攒下的零花钱开始买炮了,我记得有一年我买了好几板子共一万多响的鞭炮,过年买鞭炮一直持续到初中二年级。转眼间,年三十就到了。上午按照父亲的嘱咐,我们弟兄三人收拾好东西,去给先辈上坟。这是每年过年的必修课,也是一辈辈传流下来的。对过年上坟父亲有严格的要求,必须遵照执行,不敢有半点违抗!上坟回来,时间尚早,我们便开始张贴对联。我们把院内属于我家的所有房屋的门窗上全贴上对联,大门上两副最大的对联每年都是我家张贴。中午母亲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见般见样端上了饭桌,盘盘碟碟都垒起来了。酒足饭饱之后,我们陈家大院的几个男孩便去榆树湾西边的石塔子拉垫旺火(榆树湾叫火笼)的土。我们几个拉回来垫土,每家便从自家的炭堆上献炭。陈家大院的火笼在榆树湾也是很有名气的。据父母讲,我们大院住户最多的时候有九户人家,火笼最高时顶子有房檐那么高,火笼正月初一凌晨发着,能燃到榆树湾正月二十一过庙会时候,甚是壮观!各家献出炭和柴禾后,大人们便开始垒火笼,大约近两个小时后,方方正正的火笼便垒成功了。垒好火笼,我们便开始洗涮换过年的新衣服,换好衣服,我和弟弟便装上鞭炮开始到榆树湾裁缝铺转悠显摆。到了街上,全是穿新衣服的半大小子和半大女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互相比谁的衣服漂亮!夜色降临了,榆树湾空气中漂浮着放麻炮花炮鞭炮的味道和各种炒菜的味道,有时还能闻到酒香味儿,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年味儿”。我们陈家大院的几个小伙伴围在裁缝铺已经点燃的火笼旁边,我嘴里吃着我哥从呼市买回的牛奶糖,放着鞭炮,尽情地享受着过年的快乐。那时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可我们并没有觉得寂寞,,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和弟弟开始往家走,父母亲在下午给我们安顿,十二点前必须回家。回家后,吃了晚上母亲包的饺子,再放一阵炮,便脱了新衣服,上炕进入了甜蜜的梦乡!那时自己是小孩,还没有“守岁熬年”这一说,再说也熬不住。没睡多久,便感觉父亲捅我和弟弟让快点起,说发火笼呀,我俩麻眉挣眼,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院里,这时大哥和其他几位叔伯哥哥已将火笼发着,火笼的光照亮了陈家大院四面的墙壁。大约凌晨四点多,榆树湾西圪旦上响起了吹锁呐的声音,此时榆树湾山川麻炮声鞭炮声响成一片,家家户户的人都起来开始正月初一“迎喜神”了!我也把一板子二百响的鞭炮拆卸开,装了满满一倒衩子,带着弟弟追鼓尚班子。当时鼓尚班子吹拍是榆树湾正月初一唯一民间娱乐活动!我们跟着鼓尚班子一直能转到天明,转到磺厂石窑排。当然这中间肯定要去陈家大院。鼓尚班子在陈家大院吹拍完后,每家每户的男主人便会从家出来,给辛苦了一早的“匠人”们送上五角到一元的辛苦费,同时送上新春的祝福:“好过年,见面就发财!”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是如此。啦起小时候过年,虽然过去四十多年了,但总觉得就像昨日发生的事儿!对我家过年准备过程和过年的描述,正是榆树湾千家万户过年的缩影,折射出来的是榆树湾居民过年的欢乐场景!社会在日新月异的发展,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的孩子,你问他过年好不好,也许你听到的答案可能会是否定的,那是因为他们平时过的就和我们当年过年一样,甚至超过我们当年过年的水平!而我们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又有谁能忘记孩时的过年呢?作者简介:陈骏驰,准格尔旗榆树湾人,热爱文学,现供职于鄂尔多斯市纪委监委派驻市商务局纪检监察组。来源:准格尔文艺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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