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你也许不太相信,一方整块青石雕琢打磨的石水缸,是母亲的陪嫁。那是外公在老家龙门滩刁家场一个叫新房子的乡下,托人选出上好的石料,请来当地顶尖的石匠师傅,用了整整半月时间精心完成的。
小时候,住在老县城河坝街窄小的木质穿逗蜗居里,老灶房里最显眼的就是那方石水缸。那时,我家还没有用上自来水,所有的饮用水,全是在紧挨着的长江中去挑。冬天,河水很清澈,满满几挑河水就把水缸盛满了。煮饭、泡茶,直接就可以的。夏天,从长江挑回家的河水是浑黄的,需要用食用白矾澄清,把水桶里清亮的水倒进水缸,再把水桶底部的泥浆泥沙倒掉、洗净,再去河中挑回第二挑,直到把水缸装满。
还别说,家里的石水缸,厚重,敦实,盛满的水能够保持许久而依然鲜活无味,就像有一种特殊的净化功能似的。放学回家,口渴难耐,冲进灶房,二话不说拿起水缸上的木制水瓢,舀上满满一瓢,“咕咚咕咚”就喝进肚里了。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吧,小时候的我,从没有因为饮用生水而闹肚子,大概应验了那句“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的民谚吧。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特别喜欢这方石水缸的。当时还小,什么也不懂,更不知道石水缸是母亲的陪嫁。至少一周到不超过两周时间,父亲就会把缸里未用完的干净水舀起来,再把缸底的积存物、掉进去的饭粒、菜渣末清理干净,用竹制的刷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水缸洗得白亮白亮的。看到石水缸的水又回归清澈,父亲很是满足,端来一张小木凳坐下,点燃一支香烟,把之前用石水缸的水烧开的水泡的沱茶,喝得“吱吱”作响。
那个年代,好好工作是老一辈人至高无上的事情,天下落刀,也是不会找借口旷工的。迟到、早退、旷工等等,都会影响群众印象,导致以后的调资升级的。鉴于此,父母亲要上班,挣养家糊口的工资,给石水缸挑水换水的家务,自然就落在我家仨兄弟的肩上。
我自小身体欠佳,干不了重体力活,去长江挑水的事儿多是哥哥弟弟代劳了。哥哥弟弟也是小孩子,重活累活干多了,也是有怨言的,也会去父亲母亲处告告小状,说我偷懒不劳动。虽然有父亲母亲护到我,但不下河挑水,没有正当理由,总是说不过去的。我灵机一动,凡是看见石水缸的水用得差不多,可能就在明天一早就要下河挑水的节点,我就会趁天不亮,端一张小板凳,去河边菜蔬社种植的蔬菜地里,背课文,读古文,躲过挑水的时间段。不过,我去河边读书却是认真的,一点不马虎,唐诗、宋词我背了不少,文言文的篇章我背了不少,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课,我早已经稔熟于心。
石水缸,还是我仨兄弟的家中乐园。长在长江边的娃儿,捉鱼摸虾是最起码的本领。一到长江涨水季节,满河汪洋,浩浩荡荡,甚是吓人,却是江边娃儿最兴奋最高兴的季节。因为可以下河洗澡,可以用网兜、捞兜、罾等捕鱼工具捕鱼,带来城里娃儿们绝对没有的童趣。在长江弄回来的火烧扁、沙鳅、船钉子,以及河虾、螃蟹,一股脑儿丢进石水缸里,仨兄弟的小脑袋杵在石水缸边,看水缸里的各类河鲜,在石水缸里自由游动、追逐,早忘记了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和安排的煮夜饭的事儿。
母亲下班回家,一看冷锅冷灶的,仨兄弟还在水缸边玩鱼玩虾,气不打一处来。一不小心,锅铲把把打在石水缸上,把好端端的石水缸的缸沿敲掉了一小块,把父亲心疼不已。那晚,母亲抚摸着打烂的缸沿,一句话没说,眼睛里湿漉漉的。
第二天一早,父亲破例出了个早门,出了老县城,去了城外的艾坪山上,请来有名的张石匠,把石水缸破落的那个地方,用石錾子刻出一朵莲花,给石水缸平添了新意。母亲看了,笑得很开心。
石水缸,母亲的陪嫁,我家的珍宝。
作者简介:黎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原理事,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重庆市音乐文学学会原理事,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国太平洋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重庆分公司办公室高级经理。已在全国各类报刊网络发表歌词(曲)作品余首(篇),获奖无数。著有歌词集《爱在心底流淌》、《爱的音符生动点缀》。代表作《老家在中国》曾在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播出,美国北美电视台播出之后在华人中引起广泛好评。近年来,为纪录片《非遗中国.重庆瑰宝》创作片尾曲《传承》,还相继创作出《中国故事》、《美丽中国》、《腊月》、《向你靠拢》、《中国,我的永远爱》、《我的名字叫七一》、《红军党员》等歌曲广泛传唱。
#母亲的陪嫁#